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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7/9 21:19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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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。叙述者是我的外公,他已经八十四岁了。他在向我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,有时用第一人称,有时却用第三人称。当然,他所讲述的这些可能是一群陌生人的故事,与罗岭有关,但与我的祖辈无关,而我也很有可能用我的想象进行了“别有用心的篡改”。所以,我的故事在偶数的段落里,而他们的故事散落在奇数的往事里……

你不可避免地要穿过这一片荒芜的坟地,因为这是外乡人进入罗岭的唯一通道。

当年,爹爹(江南方言,指爷爷)就是被迫跳进了这片坟地,那时的他像条狗一样被人追杀,他躲进杂草茂盛的坟堆里逃过了一劫。你或许还可以找到那个坟堆和坟堆上竖着的一块石碑,写的是“先考罗公英德之墓”,而时间早已斑驳模糊,无法辨认。我知道当时爹爹就躺在这草丛里,很久都不敢探出脑袋。他向外扔了颗石子,只听见几只鸟雀振动翅膀的声音。他靠在石碑上,伸着两腿,闭上眼,竟睡了过去。

再醒来,他就成为罗岭名副其实的一员了。

我的爹爹江子麟是大清国的最后一代武举人,我曾经在无意中见过他的袍服和顶戴花翎是那么鲜艳、那么精致。只是,好像从未见他穿过。此外,他还有十八般兵器,亮光光的,锁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,我从未摸过。
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凶暴,或许是因为大大(江南方言,指父亲)最终让他的希望落了空吧!当他拿着棍棒在院子里横扫狂舞的时候,大大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。后来,当大大提着铁尺追到旷野上逼我读书时,那神情简直和我爹爹如出一辙。这恐怕就是遗传吧?

大大最终继承了爹爹开办的“江家饭店”,那时他才二十岁出头,一听到食客们肆无忌惮的荤话,就会满脸通红。大大后来告诉八岁的我说:“这份家业是多么沉重,沉重得几乎把我压垮,我像只蜗牛,把你和这个家背在身上,我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么一个灾难,那一大堆四书五经,根本无法教我做生意。”我就毫不客气地嗤笑他的迂腐,并将他书桌上的古籍统统扫到地上。大大好像就在那一刻,看到了他唯一的儿子江继淮此后在罗岭不同于他的一生风光和艰辛。

一个村庄就是一个世界。村庄萧瑟,罗岭萧瑟。

农历冬月,寒冷覆盖田野。霏霏淫雨已连续下了五天,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。万籁俱寂。行人埋首疾走,身影模糊,仿佛被玻璃板压住的一滴水珠,我也只是如此的一个神色慌张的行人。这是多么熟悉的一条道路:曲曲折折,坑坑洼洼,两旁少有树,只有齐膝的杂草。我背着书包走向学校;我牵着爱人的手往家走去;我就走在这路上,离开,经过,或者回来。

罗岭多山。有几座山是我和母亲常去的,不是玩,而是去耙柴,为整个冬季准备足够燃烧的松针和松果。多年未去的山上,依然野草繁茂,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,它们的生命多么富有韧性。而我最近所知道的两个人,一个在路上出了车祸,一个夜里睡去就再没醒来,我们对他们以及他们对自己的突然离去,从未预料。他们,或者他们的孩子,也曾经背着竹篓在山上收割野草吗?而现在他们的坟头,恐怕也爬满了杂草吧?生命萧瑟,我只能如是说。

和许多人一样,我已找不到竹篓,镰刀也早已失去了踪影。它们躲藏起来,已经腐烂了吧?没有谁再去关心它们,正如山上的那些日益繁茂的野草和野物,自在安静地生长,然后消失。

第六日,小雨渐止。

旷野,什么是旷野?

乌云向天际一侧拼命奔跑,仿佛是从马戏团中逃出重获自由的狼,它的利爪带起阵阵腥风,迅速席卷了整个田野。我想起很多年前日本*子进入罗岭的时候,也是像群饿狼一样,刹那间,罗岭街上的每个幸存居民的鼻孔里都钻进了一阵又一阵的血腥气,这种腥气在半夜里也会在熊熊火光中腾空而起,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笼罩了整个罗岭。

想到这,我总是感到全身战栗不已,两侧的肩膀向胸前聚拢,而后背则拼命地向内脏向肚皮挤压过来。在田野上,在空旷得近乎凄凉的田野上,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被寒冷残酷地撕扯,还是被恐惧狠狠地撕咬。这种感觉好像伴随我已经很久了。记得那个叫柳生的年轻日本兵高高举起刺刀的时候,我像只被掏空了的皮囊,在风里摇摇欲坠。那个叫柳生的日本兵才十八岁,就学会了用锋利的刺刀刺进龙毕老婆的身体,他的脸在鲜血飞溅的一瞬间扭曲得如同噩梦中的魔*,“她还是个孩子啊”,龙毕的老妈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儿媳一动不动地躺在青石板上,竟忘了大声号啕。猩红的血似朵朵灼目的梅花,永久地洒在了罗岭满目疮痍的伤口上,鲜艳欲滴。

罗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在我的眼中,就是一个巨大的旷野,任何时候,任何似血的红,都足以让人们恐惧,甚至恐惧得让人有种突然会死去的感觉。

罗岭,离最近的城市安庆只有六十里。那么,离最远的又有多远?从城市进入乡村,只需九十分钟,而从乡村进入城市,我不知道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。

爷爷在一次招工中成为城市中一名优秀厨师。他切的冬瓜片是透明的,薄如蝉翼。他离开罗岭的时候,我没有为他送行,随他而去的是他的儿子,我的父亲。他的母亲和妻子,他的三个女儿都留在了罗岭。二十五年前,他的母亲去世,他的妻子离开罗岭去往他工作的城市。二十五年后,他的妻子,我七十九岁的奶奶再次回到罗岭,按她的意愿,我们为她准备了崭新的上等寿材;他的三个女儿,一个在巢湖,两个在他所工作的那个城市;他的儿子,我的父亲,在罗岭已经生活了近三十年;他的小孙子,我,正好二十五岁。

爷爷离开罗岭后,就没有再回来。我每年一次去往爷爷工作的城市,和他一起买米,逛菜市场。他们都说,爷爷最喜欢我,我最像他,而我却感觉到莫名的陌生,我不知道他在城市中是怎样工作的,他也不知道在罗岭的我的日常生活,他和我中间隔着几百里的距离,甚至可能更远,尤其当他中风之后,他的嘴偏向一侧,更显示出我所惊讶的陌生来,那个一生为人民服务的优秀的厨师靠在躺椅上,躺在床上,看着我们,仿佛有许多话要说。直到一九九二年冬天,他的儿子捧着他的骨灰重新踏上了罗岭的路。那个冬天分外寒冷,他或许也看到了他的小孙子正在田埂的小路上,朝他飞奔过来。我是来接他回家的。他最后的归宿是在罗岭的一座小山上,坐北朝南。我每年要去看他两次,一次在清明,一次在腊月。每次去,父亲都要在烟雾缭绕、纸钱飞扬中向他描述我们的工作和生活,还有罗岭的一些人也来陪在了他的身边。我不知道,无所不知的他是否也和那些人说起我们,说起罗岭的过去,而我知道,少言寡语的他一定是将更多的话留在了罗岭,留在了他的亲人身边。

人们常常看见父亲江文元站在“江家饭店”的楼上眺望。他总是站在楼上。

四十多年了,这条罗岭街还是那么古朴、破败,又是那么喧闹。他熟悉这里的一切,不用望远镜他也能看得见街道的尽头。他知道白雪覆盖下的青石街道,踏上去会有一种清凉透心的感觉,仿佛一捧雪在心里慢慢融化,融化成水,融化成温暖的寒气。他曾经光着脚从这头走到那头,一共三百零三步,而到她的门前只需一百零一步。

雪还在下,却看不见落在地上。偶尔几只饿得厉害的麻雀飞到雪地上,也是光着脚从这头踱到那一头。此刻,他知道她是不会突然出现在一片雪白之中的。其实,自从自己按照父亲的意思娶了月霞之后,她好像就从街上消失了,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一晃就是二十年了。据说,她嫁到了百里之外的地方,一户富足的人家。她和罗岭的绝大多数的女儿家一样离开本土,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亲,生儿育女,一年到头难得回一次娘家,这仿佛是此地特有的风俗,又仿佛是她们自己最终选择了的命运,幸,抑或不幸,谁知道呢!

文元将领口封了封,冰冷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。他伸手摸了摸身上厚厚的布棉袄,虽不光滑却十分顺手。这是月霞亲手缝制的。他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地抚摸着月霞身上的绿袄,心里却莫名地想着另一张百步之外的面孔。他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掌心,好像那上面也沾染了一层鲜亮的绿,可再一看却什么也没有。

人来人去,只剩下横七竖八的脚印印在雪地上,重重叠叠。文元感觉那是一张巨大的网,慢慢地凸起,紧紧地裹住了自己。他想挣脱,却力不从心。他看到一点红色在百步之外缓缓向他走来,他想迎上前去,却怎么也挪不动脚。一道寒光闪过,什么都没有。“网”就随意扔在了地上,怎么看都更像一个无底无边的空洞,整个身体、整个罗岭,都深深地陷在其中。

看见走来的我的母亲,在路边的龙塘里洗着衣服。在母亲的眼里,我在一点点地高大起来。而在我的眼里,母亲则一点点地弯下腰来。弯下腰来的母亲,显得比以前更矮了。

我不止一次地提到过母亲和鱼的亲密关系,其实母亲在对鱼产生感情之前,曾尝试过许多不同的职业,干得最长的是在罗岭小学当炊事员。在罗岭,是少闻炊事员这个称谓的,人们一般只是说“烧锅的”,简洁、形象。母亲蹲的时间最长的应当就是那段时间,她在锅旁灶间度过了她一生中最宝贵的十多年。每天晚上,我都要陪她到学校去。有时并肩而行,有时我就故意搂着她的肩膀,像个可以依赖的男人一样,保护着她一起穿过一段黑暗的路。她蹲下来,将煤炉底座的通气孔封上,为的是让火焰能够一直烧到第二天。而我就在厨房里四处走动、唱歌,或者朝窗外漆黑的寂静张望,无所事事。歌声是有回音的,然而我却总听不清,正如我一直没有看过煤是如何从夜晚燃烧到第二天清晨的。

接下来,她到北京、到铜陵、到浙江。最终,又回到罗岭。她重新把鱼装进篮子,铺在鱼布上,再洒上一点水。她蹲在那里,直到阳光垂直,直到鱼全部离她而去,直到父亲来寻她,直到我发现她再也站不回曾经的高度。

母亲月霞做了二十年的鞋底,却总是忘了给自己做一双。

有时,月霞也会停下来,把鞋底和针线放在竹箩里,然后向屋后的田野深深地望过去。田野上是一望无际的雪,白茫茫一片。她想起枞阳老家的门前是有一片茶岭的,与这里的空洞无物不同。每到阳光灿烂的四五月间,新茶便冒了尖,郁郁葱葱,那绿色沿着梯形的茶岭,蜿蜒直上。她喜欢绿色。她也喜欢和那些村姑们一起采摘茶叶。她们的手是多么娴熟灵巧啊,只在茶树尖上一抹,嫩嫩的两瓣茶叶就躺在了腰间的小竹篮中,而那个一接触到绿茶就忘了唱山歌的姑娘不正是自己么?

女人的怀念总是这般没有缘由、没有头绪,伤感却又无比幸福。月霞看见一只灰色的野兔飞快地跑过田野,雪地上一对小脚印,就像是绣在鞋面上的那两朵并蒂莲,那是成亲的头天夜里自己一针一线地绣上去的。她至今也不明白,自己为何一边绣花、一边对着母亲流泪,明天就要到罗岭去了,母亲也一再地说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,其实自从她那天第一眼见到表舅身后的他时,就相信了自己的命,而且一信就是整整二十年。

有时,月霞也会登上前楼,站在总是站在窗前的江文元身边,只是默默地站着,一声不吭。江文元有时也会伸出手来在月霞的绿袄上抚摸片刻,那一瞬间她发现他的眼里仿佛酝酿着少有的温情,又仿佛充溢着痛苦的冲动,使得月霞不得不红着脸低下头来,却又听见他深深的一声叹息,月霞的心便慢慢沉了下去。她是知道丈夫心思的,然而却只能怜悯地看了看他,又狠狠地盯着百步外的那座绣楼,那只是空空的一座孤楼啊!

对于一九四一年四月间罗岭遭受的那次飞机轰炸,月霞总会不经意地记起。她记得那群熟悉而无辜的人,从罗岭街上像疯了似的朝田野奔去,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,也是十几个人身首异处的地方。人们在田野里疯狂地奔跑,惊慌失措、慌不择路。尖锐的哭喊声,撕心裂肺的哀号声,被头顶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声湮没。月霞就坐在窗前,平静地看着龙毕的老妈一手抱着满头鲜血的小孙子,一手拼命地把炸出体外的肠子塞进肚子里。这位已失去了儿子儿媳的老妈妈异常扭曲的面孔,常常在此后月霞的噩梦中夸张地显现。当时她并没有随丈夫和儿子逃往山里,江文元最终也没搞懂: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,心里究竟在想什么,难道真的不怕死呀?

一九四二年的雪依然执着地纷纷扬扬,很快就覆盖了罗岭高高低低的屋顶和远处近处曾经红色的田野。月霞想数一数鞋底的针脚,却发现已是密密麻麻结结实实的一块,哪里还数得清!

此刻,父亲一定走在给母亲送早饭的路上。对那一条通向公路的乡间小路,我想他一定比我有更深刻的体会。

三十年来,父亲始终保持着一位文人对城市的最初向往和想象。而他的关于城市的印象和想象,于我看来,在一九六八年之后就已成为虚假的幻象。一九六八年,轮船的行驶是缓慢且停顿的。从爷爷工作的城市返回罗岭,需要一天一夜。时间不会停止,我的诞生也无法停止,如果船停下来,一个人的命运就不会面目全非。很长一段时间,父亲都迷失在失眠的痛楚里,是因为更年期,还是其他什么原因,我不得而知。他向我说起我小的时候是多么笨重,压得他的胳膊生疼,而这又与我的小名关系密切,直到二十五年后的今天,甚至永远。而所有的疼痛,都仿佛是干瘪的稻谷,浸泡在那我永远无法看见的遥远的水域。

现在,父亲的面容和罗岭的农民别无二致,拿粉笔的手拿起锄头和扁担竟也是异常灵活。每天,父亲一个人挑着粪桶,*昏时走向菜园,在清晨又会从菜园里摘回新鲜的蔬菜。他的老实能干在罗岭得到了一致的赞扬。

现在,父亲仍每天坚持喝酒和抽烟,却听不见许多急切的声音,他总会时不时地向身后张望,或突然地应上一句,我不得不像对外公说话一样,一再地重复。我一直没有问他,当年轮船起锚时的汽笛声,他是否还听得见。

无论如何,一九四九年出生的父亲,最终信了命。

公元一九九五年,我把转卖饭店的最后一笔钱存进银行之后,就彻底地放下心来。我不紧不慢地起床,然后泡一杯浓茶,开始认真地吃早点,几块饼干或者糕点。我走到院子里,伸伸胳膊,扶着墙踢踢腿。我有足够的时间看电视,或是在院子里来回走动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,自言自语,直到一点点地把自己完全锁进往事里。

现在罗岭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已寥寥无几了。自然地,我成为罗岭的历史,成为一个家族最后的象征。我在七十多岁的时候还完成了难度较大的前列腺手术,之后身体健康,感冒和咳嗽都极少,我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纷纷表示,如果能活到像我这样的年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然而,我开始健忘,常常说了下句忘了上句,有了上句没了下句,或者是把钥匙丢在房里,而把自己锁在门外。八十多岁的老人有时竟像个八岁的孩子,为一句话而*气,为寻找自己的东西而指责他人,又会为在客人面前忘了“礼数”而大加自责。他们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我。

已经很少有人陪我说话了,大家都在忙,或者都在异地。我一个人待在老屋里,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么。我比任何人都更急切地盼望着早点过年,因为那个时候,我的后代都会陆续地回来,我成为大家新年聚会的最后的理由和标志。我的儿子女儿,我的孙子外孙子,我的重孙子重外孙子,都会围在我的周围,像层层覆盖的枝叶,我这棵八十四岁的老树才感到格外年轻和温暖啊!

还好,年马上又要到了。

在一个暗淡的下午,在罗岭街头的一间老屋里,我的外公向我叙述起并不遥远的往事,纵横交错,语无伦次。他有时滔滔不绝,有时半晌都不吭一声。他靠在藤椅上,长时间地盯着窗外,窗外只有一棵准备过冬的老梨树,光秃秃的。我能清楚地感觉到:我和他之间隔着几代人经历的时间,而他所讲述的每一个字又都是带着浓重色彩的罗岭方言。他的一生注定只能属于罗岭,属于罗岭的过去。而我,他的外孙子,只能匍匐着完成这样一次艰难的纸上还乡的路程。在这样一条曲曲折折的还乡路上,我看到众多形象鲜明的亲人穿越罗岭的那条老街,穿越血与火、爱与恨的夹缝,微笑着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……

作者简介

江飞男,出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安徽省安庆市桐城市(省辖县级市)人,是安庆师范大学美学与文艺评论研究中心主任,人文学院教授,文学博士、硕士生导师,作家协会会员,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,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,安徽省写作学会副会长。著有《文学性:雅各布森语言诗学研究》《理想与诗意:江飞文学评论集》《朱光潜尽性全人教育思想》《何处还乡》《纸上还乡》等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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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丨

昭通日报(ID:ztrbwx)

审核丨吕翼

责任编辑丨尹婕

实习编辑丨崔大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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